卷三十二 樊宏阴识列传第二十二

,世樊宏字靡卿[qīng],南阳湖阳人也,世祖之舅。其先周仲山甫[fǔ],封于樊,因而氏焉,为乡里著[zhù]姓。父重,字君云,世善农稼,好货殖。重性温厚,有法度,三世共财,子孙朝夕礼敬,常若公家。其营理产业,物无所弃,课役[yì]童隶,各得其宜,故能上下戮[lù]力,财利岁倍,至乃开广田土三百余顷。其所起庐舍,皆有重堂高阁,陂渠灌注。又池鱼牧畜,有求必给。尝欲作器物,先种梓(zǐ)漆,时人嗤之,然积以岁月,皆得其用,向之笑者咸求假焉。资至巨万,而赈赡(shàn)宗族,恩加乡闾[lǘ]。外孙何氏兄弟争财,重耻之,以田二顷解其忿讼。县中称美,推为三老。年八十余终。其素所假贷人间数百万,遗(yí wèi)令焚削文契。责家闻者皆惭,争往偿之,诸子从敕[chì],竟不肯受。

升与宏少有志行。王莽(mǎng)末,义兵起,刘伯升与族兄赐俱将兵攻湖阳,城守不下。赐女弟为宏妻,湖阳由是收系宏妻子,令出譬伯升,宏因留不反。湖阳军帅欲杀其妻子,长吏以下共相谓曰:“樊重子父,礼义恩德行于乡里,虽有罪,且当在后。”会汉兵日盛,湖阳惶急,未敢杀之,遂得免脱。更始立,欲以宏为将,宏叩头辞曰:“书生不习兵事。”竟得免归。与宗家亲属作营堑(qiàn zàn jiàn)自守,老弱归之者千余家。时赤眉贼掠唐子乡,多所残杀,欲前攻宏营,宏遣人持牛酒米谷,劳遗(yí wèi)赤眉。赤眉长老先闻宏仁厚,皆称曰:“樊君素善,且今见待如此,何心攻之。”引兵而去,遂免寇难。

。建世祖即位,拜光禄大夫,位特进,次三公。建武五年,封长罗侯。十三年,封弟丹为射阳侯,兄子寻玄乡侯,族兄忠更父侯。十五年,定封宏寿张侯。十八年,帝南祠[cí]章陵,过湖阳,祠[cí]重墓,追爵谥[shì]为寿张敬侯,立庙于湖阳,车驾每南巡,常幸其墓,赏赐大会。

笥宏为人谦柔畏慎,不求苟进。常戒其子曰:“富贵盈溢,未有能终者。吾非不喜荣势也,天道恶满而好谦,前世贵戚(qī)皆明戒也。保身全己,岂不乐哉!”每当朝会,辄迎期先到,俯伏待事,时至乃起。帝闻之,常敕[chì]驺骑临朝乃告,勿令豫到。宏所上便宜及言得失,辄手自书写,毁削草本。公朝访逮[dài] [dǎi],不敢众对。宗族染其化,未尝犯法。帝甚重之。及病困,车驾临视,留宿,问其所欲言。宏顿首自陈:“无功享食大国,诚恐子孙不能保全厚恩,令臣魂神惭负黄泉,愿还寿张,食小乡亭。”帝悲伤其言,而竟不许。

不宜二十七年,卒。遗(yí wèi)敕[chì]薄葬,一无所用,以为棺柩(jiù)一臧,不宜复见,如有腐败,伤孝子之心,使与夫人同坟异臧。帝善其令,以书示百官,因曰:“今不顺寿张侯意,无以彰其德。且吾万岁之后,欲以为式。”赙钱千万,布万匹,谥[shì]为恭侯,赠以印绶,车驾亲送葬。子B34A嗣。帝悼宏不已,复封少子茂为平望侯。樊氏侯者凡五国。明年,赐B34A弟鲔及从昆弟七人合钱五千万。

“假论曰:昔楚顷襄[xiāng]王问阳陵君曰:“君子之富何如?”对曰:“假人不德不责,食人不使不役[yì],亲戚(qī)爱之,众人善之。”若乃樊重之折契止讼,其庶(shù zhù)几君子之富乎!分地以用天道,实廪(lǐn)以崇[chóng]礼节,取诸理化,则亦可以施于政也。与夫爱而畏者,何殊间哉!

〔蛔B34A字长鱼,谨约有父风。事后母至孝,及母卒,哀思过礼,毁病不自支,世祖常遣中黄门朝暮送B17E粥。服阕,就侍中丁恭受《公羊严氏春秋》。建武中,禁网尚阔,诸王既长,各招引宾客,以B34A外戚(qī),争遣致之,而B34A清静自保,无所交结。及沛王辅事发,贵戚(qī)子弟多见收捕,B3 4A以不豫得免。帝崩, B34A为复土校尉。

永平永平元年,拜长水校尉,与公卿[qīng]杂定郊祠[cí]礼仪,以谶[chèn]记正《五经》异说。北海周泽、琅邪承宫并海内大儒,B34A皆以为师友而致之于朝。上言郡国举孝廉,率取年少能报恩者,耆[qí] [shì]宿大贤多见废弃,宜敕[chì]郡国简用良俊。又议刑辟(bì pì)宜须秋月,以顺时气。显宗并从之。二年,以寿张国益东平王,徙封B34A燕侯。其后广陵王荆(jīng)有罪,帝以至亲悼伤之,诏B34A与羽林监南阳任隗[kuí wěi]杂理其狱。事竟,奏请诛荆(jīng)。引见宣明殿,帝怒曰:“诸卿[qīng]以我弟故,欲诛之,即我子,卿[qīng]等敢尔邪!”B34A仰而对曰:“天下高帝天下,非陛下之天下也。《春秋》之义。‘君亲无将,将而诛焉’。是以周公诛弟,季友鸩[zhèn]兄,经传大之。臣等以荆(jīng)属托母弟,陛下留圣心,加恻隐,故敢请耳。如令陛下子,臣等专诛而已。”帝叹息良久。B34A益以此知名。其后弟鲔为子赏求楚王英女敬乡公主,B34A闻而止之,曰:“建武时,吾家并受荣宠,一宗五侯。时特进一言,女可以配王,男可以尚主,但以贵宠过盛,即为祸患,故不为也。且尔一子,奈何弃之于楚乎?”鲔不从。

,B3十年,B34A卒,赗赠甚厚,谥[shì]曰哀侯。帝遣小黄门张音问所遗(yí)言。先是河南县亡失官钱,典负者坐死及罪徙者甚众,遂委责于人,以偿其耗(hào)。乡部吏司因此为奸,B34A常疾之。又野王岁献甘醪、膏餳,每辄扰[rǎo]人,吏以为利。B34A并欲奏罢之,疾病未及得上。音归,具以闻,帝览之而悲叹,敕[chì]二郡并令从之。

嗣,长子汜[sì]嗣,以次子郴、梵为郎。其后楚事发觉,帝追念B34A谨恪[kè],又闻其止鲔婚事,故其诸子得不坐焉。

,为梵字文高,为郎二十余年,三署服其重惧。悉推财物二千余万与孤兄子,官至大鸿胪。

嗣。汜[sì]卒,子时嗣。时卒,子建嗣。建卒,无子,国绝。永宁元年,邓太后复封建弟盼。盼卒,子尚嗣。

豆初,B34A删定《公羊严氏春秋》章句,世号“樊侯学”,教授门徒前后三千余人。弟子颍川李脩、九江夏勤,皆为三公。勤字伯宗,为京、宛二县令,零陵太守,所在有理能称。安帝时,位至司徒。

镆准字幼陵,宏之族曾孙也。父瑞,好黄老言,清静少欲。准少励志行,修儒术,以先父产业数百万让孤兄子。永元十五年,和帝幸南阳,准为郡功曹,召见,帝器之,拜郎中,从车驾还宫,特补尚书郎。邓太后临朝,儒学陵替,准乃上疏曰:

学”臣闻贾[jiǎ] [gǔ] [jià]谊有言,“人君不可以不学”。故虽大舜圣德,孳孳(zī)为善;成王贤主,崇[chóng]明师傅。及光武皇帝受命中兴,群雄崩扰[rǎo],旌(jīng)旗乱野,东西诛战,不遑启处,然犹投戈(gē)讲艺,息马论道。至孝明皇帝,兼天地之姿,用日月之明,庶(shù zhù)政万机,无不简心,而垂情古典,游意经艺,每飨射礼毕,正坐自讲,诸儒并听,四方欣欣。虽阙[què] [jué] [quē]里之化,矍(jué)相之事,诚不足言。又多征名儒,以充礼官,如沛国赵孝、琅邪承宫等,或安车结驷(sì),告归乡里;或丰衣博带,从见宗庙。其余以经术见优者,布在廊庙。故朝多皤皤之良,华首之老。每宴会,则论难BD60BD60,共求政化。详览群言,响如振玉。朝者进而思政,罢者退而备问。小大随化,雍雍可嘉。期门羽林介胄之士,悉通《孝经》。博士议郎,一人开门,徒众百数。化自圣躬,流及蛮荒,匈奴遣伊秩訾王大车且渠来入就学。八方肃清,上下无事。是以议者每称盛时,咸言永平。

,儒今学者盖少,远方尤甚。博士倚(yǐ)席不讲,儒者竟论浮丽,忘謇謇之忠,习讠戋々之辞。文吏则去法律而学诋欺,锐锥刀之锋,断刑辟(bì pì)之重,德陋俗薄,以致苛刻。昔孝文窦后性好黄老,而清静之化流景、武之间。臣愚以为宜下明诏,博求幽隐,发扬岩穴,宠进儒雅,有如孝、宫者,征诣公车,以侯圣上讲习之期。公卿[qīng]各举明经及旧儒子孙,进其爵位,使缵[zuǎn]其业。复召郡国书佐(zuǒ),使读律令。如此,则廷颈者日有所见,倾耳者月有所闻。伏愿陛下推述先帝进业之道。

氏椭太后深纳其言,是后屡举方正、敦朴、仁贤之士。

异,准再迁御史中丞。永初之初,连年水旱灾异,郡国多被饥困,准上疏曰:

秋穀臣闻传曰:“饥而不损兹曰太,厥(jué)灾水。”《春秋穀梁传》曰:“五谷不登,谓之大侵(qīn)。大侵(qīn)之礼,百官备而不制,群神祷(dǎo)而不祠[cí]。”由是言之,调和阴阳,实在俭节。朝廷虽劳心元元,事从省约,而在职之吏,尚未奉承。夫建化致理,由近及远,故《诗》曰“京师翼翼,四方是则”。今可先令太官、尚方、考功、上林池B253诸官,实减无事之物,五府调省中都官吏京师作者。如此,则化及四方,人劳省息。

其名伏见被灾之郡,百姓凋残,恐非赈给所能胜赡(shàn),虽有其名,终无其实。可依征和元年故事,遣使持节慰安。尤困乏者,徙置荆(jīng)、扬孰[shú]郡,既省转运之费,且令百姓各安其所。今虽有西屯之役[yì],宜先东州之急。如遣使者与二千石随事消息,悉留富人守其旧士,转尤贫者过所衣食,诚父母之计也。愿以臣言下公卿[qīng]平议。

禄大太后从之,悉以公田赋与贫人。即擢(zhuó zhuō)准与议郎吕仓并守光禄大夫,准使冀州,仓使兖[yǎn]州。准到部,开仓廪(lǐn)食,尉安生业,流人咸得苏息。还,拜巨鹿太守。时饥荒之余,人庶(shù zhù)流迸(bèng),家户且尽,准课督[dū]农桑,广施方略[lüè],期年间,谷粟丰贱数十倍。而赵、魏之郊数为羌[qiāng]所抄暴,准外御寇虏(lǔ),内抚百姓,郡境以安。

氡冢(zhǒng)五年,转河内太守。时羌[qiāng]复屡入郡界,准辄将兵讨逐,修理坞壁,威名大行。视事三年,以疾征,三转为尚书令,明习故事,遂见任用。元初三年,代周暢为光禄勋(xūn)。五年,卒于官。

苤伲阴识字次伯,南阳新野人也,光烈皇后之前母兄也。其先出自管仲,管仲七世孙修,自齐适楚,为阴大夫,因而氏焉。秦、汉之际,始家新野。

、宾及刘伯升起义兵,识时游学长安,闻之,委业而归,率子弟、宗族、宾客千余人往诣伯升。伯升乃以识为校尉。更始元年,迁偏将军,从攻宛,别降新野、BF73阳、杜衍[yǎn]、冠军、湖阳。二年,更始封识阴德侯,行大将军事。

建武元年,光武遣使迎阴贵人于新野,并征识。识随贵人至,以为骑都尉,更封阴乡侯。二年,以征伐军功增封,识叩头让曰:“天下初定,将帅有功者众,臣托属掖廷,仍加爵邑,不可以示天下。”帝甚美之,以为关都尉,镇函谷。迁侍中,以母忧辞归。十五年,定封原鹿侯。及显宗立为皇太子,以识守执金吾,辅导东宫。帝每巡郡国,识常留镇守京师,委以禁兵。入虽极言正议,及与宾客语,未尝及国事。帝敬重之,常指识以敕[chì]戒贵戚(qī),激厉左右焉。识所用掾(yuàn)史皆简贤者,如虞[yú]廷、傅宽、薛C924等,多至公卿[qīng]校尉。

。哟显宗即位,拜为执金吾,位特进。永平二年,卒,赠以本官印绶,谥[shì]曰贞侯。

后以子躬嗣。躬卒,子璜[huáng]嗣。永初七年,为奴所杀,无子,国绝。永宁元年,邓太后以璜[huáng]弟淑绍封。淑卒,子鲔嗣。

茏躬弟子纲女为和帝皇后,封纲吴房侯,位特进,三子秩、辅、敞,皆黄门侍郎。后坐巫蛊事废,纲自杀,辅下狱死,轶、敞徙日南。识弟兴。

辏兴字君陵,光烈皇后母弟也,为人有膂力。建武二年,为黄门侍郎,守期门仆[pū] [pú]射,典将武骑,从征伐,平定郡国。兴每从出入,常操持小盖,障翳(yì yi)风雨,躬履[lǚ]涂泥,率先期门。光武所幸之处,辄先入清宫,甚见亲信。虽好施接宾,然门无侠客。与同郡张宗、上谷鲜于D9F6不相好,知其有用,犹称所长而达之;友人张汜[sì]、杜禽与兴厚善,以为华而少实,但私之以财,终不为言:是以世称其忠平。第宅苟完,裁蔽风雨。

爵关九年,迁侍中,赐爵关内侯。帝后召兴,欲封之,置印绶于前,兴固让曰:“臣未有先登陷阵之功,而一家数人并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爵士,令天下觖望,诚为盈溢。臣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陛下、贵人恩泽至厚,富贵已极,不可复加,至诚不愿。”帝嘉兴之让,不夺其志。贵人问其故,兴曰:“贵人不读书心邪?‘亢[kàng]龙有悔。’夫外戚(qī)家苦不知廉退,嫁女欲配侯王,取妇眄睨[nì]公主,愚心实不安也。富贵有极,人当知足,夸奢益为观听所讥。”贵人感其言,深自降挹,卒不为宗亲求位。十九年,拜卫尉,亦辅导皇太子。明年夏,帝风眩疾甚,后以兴领侍中,受顾命于云台广室。会疾廖,召见兴,欲以代吴汉为大司马。兴叩头流涕(tì),固让曰:“臣不敢惜身,诚亏损圣德,不可苟冒。”至诚发中,感动左右,帝遂听之。

十九二十三年,卒,时年三十九。兴素与从兄嵩[sōng]不相能,然敬其威重。兴疾病,帝亲临,问以政事以群臣能不。兴顿首曰:“臣愚不足以知之。然伏见议郎席广、谒(yè)者阴嵩[sōng],并经行明深,逾于公卿[qīng]。”兴没后,帝思其言,遂擢(zhuó zhuō)广为光禄勋(xūn);嵩[sōng]为中郎将,监羽林十余年,以谨敕[chì]见幸。显宗即位,拜长乐卫尉,迁执金吾。

啬诤[zhèng] [zhēng]永平元年诏曰:“故侍中卫尉关内侯兴,典领禁兵,从平天下,当以军功显受封爵,又诸舅比例,应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恩泽,兴皆固让,安乎里巷。辅导朕躬,有周昌之直,在家仁孝,有曾、闵之行,不幸早卒,朕甚伤之。贤者子孙,宜加优异。其以汝南之鲖鲖阳封兴子庆为鲷阳侯,庆弟博为氵隐强侯。”博弟员、丹并为郎,庆推田宅财物悉与员、丹。帝以庆义让,擢(zhuó zhuō)为黄门侍郎。庆卒,子琴嗣。建初五年,兴夫人卒,肃宗使五官中郎将持节即墓赐策,追谥[shì]兴曰翼侯。琴卒,子万全嗣。万全卒,子桂嗣。

卵艉兴弟就,嗣父封宣恩侯,后改封为新阳侯。就善谈论,朝臣莫及,然性刚傲,不得众誉。显宗即位,以就为少府,位特进。就子丰尚郦(lì zhí)邑公主。公主娇妒,丰亦狷急。永平二年,遂杀主,被诛,父母当坐,皆自杀,国除。帝以舅氏故,不极其刑。

耄阴氏侯者凡四人。初,阴氏世奉管仲之祀[sì],谓为“相君”。宣帝时,阴子方者,至孝有仁恩,腊日晨炊而灶神形见,子方再拜受庆。家有黄羊,因以祀[sì]之。自是已后,暴至巨富,田有七百余顷,舆(yú)马仆[pū] [pú]隶,比于邦君。子方常言“我子孙必将强大”,至识三世而遂繁昌,故后常以腊日祀[sì]灶,而荐黄羊焉。

阴亦赞曰:权族好倾,后门多毁。樊氏世笃(dǔ),阴亦戒侈。恂[xún]恂[xún]苗胤(yìn),传龟袭紫。
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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