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书二
又猩先主姓刘，讳(huì)备，字玄德，涿郡涿县人，汉景帝子中山靖[jìng]王胜之后也。胜子贞，元狩（shòu）六年封涿县陆城亭侯。坐酎金失侯，因家焉。典略[lüè]曰：备本临邑侯枝属也。先主祖雄，父弘，世仕州郡。雄举孝廉，官至东郡范令。
赦[shè]牛先主少孤，与母贩履[lǚ]织席为业。舍东南角篱(lí)上有桑树生高五丈馀，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，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，或谓当出贵人。汉晋春秋曰：涿人李定云：“此家必出贵人。”先主少时，与宗中诸小兒於(yū)树下戏，言：“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。”叔父子敬谓曰：“汝勿妄(wàng)语，灭吾门也！”年十五，母使行学，与同宗刘德然、辽西公孙瓒[zàn]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卢植。德然父元起常资给先主，与德然等。元起妻曰：“各自一家，何能常尔邪！”起曰：“吾宗中有此兒，非常人也。”而瓒[zàn]深与先主相友。瓒[zàn]年长，先主以兄事之。先主不甚乐读书，喜狗马、音乐、美衣服。身长七尺五寸，垂手下膝，顾自见其耳。少语言，善下人，喜怒不形於(yū)色。好交结豪侠，年少争附之。中山大商张世平、苏双等赀累千金，贩马周旋於(yū)涿郡，见而异之，乃多与之金财。先主由是得用合徒众。
帝末灵帝末，黄巾起，州郡各举义兵，先主率其属从校尉邹（zōu）靖[jìng]讨黄巾贼有功，除安喜尉。典略[lüè]曰：平原刘子平知备有武勇，时张纯反叛，青州被诏，遣从事将兵讨纯，过平原，子平荐备於(yū)从事，遂与相随，遇贼於(yū)野，备中创阳死，贼去后，故人以车载之，得免。后以军功，为中山安喜尉。督[dū]邮以公事到县，先主求谒(yè)，不通，直入缚督[dū]邮，杖二百，解绶系其颈着马枊，五葬反。弃官亡命。典略[lüè]曰：其后州郡被诏书，其有军功为长吏者，当沙汰之，备疑在遣中。督[dū]邮至县，当遣备，备素知之。闻督[dū]邮在传舍，备欲求见督[dū]邮，督[dū]邮称疾不肯见备，备恨之，因还治，将吏卒更诣传舍，突入门，言“我被府君密教收督[dū]邮”。遂就床缚之，将出到界，自解其绶以系督[dū]邮颈，缚之著[zhù]树，鞭杖百馀下，欲杀之。督[dū]邮求哀，乃释去之。顷之，大将军何进遣都尉毌丘毅诣丹杨募兵，先主与俱行，至下邳[pī]遇贼，力战有功，除为下密丞。复去官。后为高唐尉，迁为令。英雄记云：灵帝末年，备尝在京师，后与曹公俱还沛国，募召合众。会灵帝崩，天下大乱，备亦起军从讨董卓。为贼所破，往奔中郎将公孙瓒[zàn]，瓒[zàn]表为别部司马，使与青州刺史田楷以拒冀州牧袁绍。数有战功，试守平原令，后领平原相。郡民刘平素轻先主，耻为之下，使客刺之。客不忍刺，语之而去。其得人心如此。魏书曰：刘平结客刺备，备不知而待客甚厚，客以状语之而去。是时人民饥馑，屯聚钞暴。备外御寇难，内丰财施，士之下者，必与同席而坐，同簋而食，无所简择。众多归焉。
袁绍攻公孙瓒[zàn]，先主与田楷东屯齐。曹公征徐州，徐州牧陶谦遣使告急於(yū)田楷，楷与先主俱救之。时先主自有兵千馀人及幽州乌丸杂胡骑，又略[lüè]得饥民数千人。既到，谦以丹杨兵四千益先主，先主遂去楷归谦。谦表先主为豫州刺史，屯小沛。谦病笃（dǔ），谓别驾麋竺曰：“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。”谦死，竺（zhú dǔ）率州人迎先主，先主未敢当。下邳[pī]陈登谓先主曰：“今汉室陵迟，海内倾覆，立功立事，在於(yū)今日。彼州殷富，户口百万，欲屈使君抚临州事。”先主曰：“袁公路近在寿春，此君四世五公，海内所归，君可以州与之。”登曰：“公路骄豪，非治乱之主。今欲为使君合步骑十万，上可以匡主济民，成五霸之业，下可以割地守境，书功於(yū)竹帛。若使君不见听许，登亦未敢听使君也。”北海相孔融谓先主曰：“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邪？冢中枯骨，何足介意。今日之事，百姓与能，天与不取，悔不可追。”先主遂领徐州。献帝春秋曰：陈登等遣使诣袁绍曰：“天降灾沴，祸臻（zhēn）鄙(bǐ)州，州将殂(cú)殒[yǔn]，生民无主，恐惧奸雄一旦承隙，以贻(yí)盟主日昃[zè]之忧，辄共奉故平原相刘备府君以为宗主，永使百姓知有依归。方今寇难纵横，不遑释甲，谨遣下吏奔告于执事。”绍答曰：“刘玄德弘雅有信义，今徐州乐戴之，诚副所望也。”袁术来攻先主，先主拒之於(yū)盱眙[xū yí] 、淮阴。曹公表先主为镇东将军，封宜城亭侯，是岁建安元年也。先主与术相持经月，吕布乘虚袭下邳[pī]。下邳[pī]守将曹豹反，间迎布。布虏(lǔ)先主妻子，先主转军海西。英雄记曰：备留张飞守下邳[pī]，引兵与袁术战於(yū)淮阴石亭，更有胜负。陶谦故将曹豹在下邳[pī]，张飞欲杀之。豹众坚营自守，使人招吕布。布取下邳[pī]，张飞败走。备闻之，引兵还，比至下邳[pī]，兵溃。收散卒东取广陵，与袁术战，又败。杨奉、韩暹（xiān）寇徐、扬间，先主邀击，尽斩之。先主求和於(yū)吕布，布其妻子。先主遣关羽守下邳[pī]。
饥饿先主还小沛，英雄记曰：备军在广陵，饥饿困踧，吏士大小自相啖（dàn）食，穷饿侵(qīn)逼，欲还小沛，遂使吏请降布。布令备还州，并势击术。具刺史车马童仆[pū] [pú]，发遣备妻子部曲家属於(yū)泗水上，祖道相乐。魏书曰：诸将谓布曰：“备数反覆难养，宜早图之。”布不听，以状语备。备心不安而求自讬，使人说布，求屯小沛，布乃遣之。复合兵得万馀人。吕布恶之，自出兵攻先主，先主败走归曹公。曹公厚遇之，以为豫州牧。将至沛收散卒，给其军粮，益与兵使东击布。布遣高顺攻之，曹公遣夏侯惇（dūn）往，不能救，为顺所败，复虏(lǔ)先主妻子送布。曹公自出东征，英雄记曰：建安三年春，布使人赍(jī)金欲诣河内买马，为备兵所钞。布由是遣中郎将高顺、北地太守张辽等攻备。九月，遂破沛城，备单身走，获其妻息。十月，曹公自征布，备於(yū)梁国界中与曹公相遇，遂随公俱东征。助先主围布於(yū)下邳[pī]，生禽布。先主复得妻子，从曹公还许。表先主为左将军，礼之愈重，出则同舆（yú），坐则同席。袁术欲经徐州北就袁绍，曹公遣先主督[dū]朱灵、路招要击术。未至，术病死。
毫先主未出时，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臣松之案：董承，汉灵帝母董太后之侄，於(yū)献帝为丈人。盖古无丈人之名，故谓之舅也。辞受帝衣带中密诏，当诛曹公。先主未发。是时曹公从容谓先主曰：“今天下英雄，唯使君与操耳。本初之徒，不足数也。”先主方食，失匕箸(zhù)。华阳国志云：于时正当雷震，备因谓操曰：“圣人云‘迅雷风烈必变’，良有以也。一震之威，乃可至於(yū)此也！”遂与承及长水校尉种辑（jí）、将军吴子兰、王子服等同谋。会见使，未发。事觉，承等皆伏诛。献帝起居注曰：承等与备谋未发，而备出。承谓服曰：“郭多有数百兵，坏李傕数万人，但足下与我同不耳！昔吕不韦之门，须子楚而后高，今吾与子由是也。”服曰：“惶惧不敢当，且兵又少。”承曰：“举事讫，得曹公成兵，顾不足邪？”服曰：“今京师岂有所任乎？”承曰：“长水校尉种辑（jí）、议郎吴硕是我腹心办事者。”遂定计。
身还先主据下邳[pī]。灵等还，先主乃杀徐州刺史车胄，留关羽守下邳[pī]，而身还小沛。胡冲吴历曰：曹公数遣亲近密觇诸将有宾客酒食者，辄因事害之。备时闭门，将人种芜菁，曹公使人闚门。既去，备谓张飞、关羽曰：“吾岂种菜者乎？曹公必有疑意，不可复留。”其夜开后栅[zhà] [shān] [shi] [cè]，与飞等轻骑俱去，所得赐遗（yí wèi）衣服，悉封留之，乃往小沛收合兵众。臣松之案：魏武帝遣先主统诸将要击袁术，郭嘉等并谏，魏武不从，其事显然，非因种菜遁[dùn]逃而去。如胡冲所云，何乖僻[pì]之甚乎！东海昌霸反，郡县多叛曹公为先主，众数万人，遣孙乾[qián] [gān]与袁绍连和，曹公遣刘岱、王忠击之，不克。五年，曹公东征先主，先主败绩。魏书曰：是时，公方有急於(yū)官渡，乃分留诸将屯官渡，自勒(lè lēi)精兵征备。备初谓公与大敌连，不得东，而候骑卒至，言曹公自来。备大惊，然犹未信。自将数十骑出望公军，见麾（huī）旌(jīng)，便弃众而走。曹公尽收其众，虏(lǔ)先主妻子，并禽关羽以归。
平原先主走青州。青州刺史袁谭，先主故茂才也，将步骑迎先主。先主随谭到平原，谭驰使白绍。绍遣将道路奉迎，身去邺[yè]二百里，与先主相见。魏书曰：备归绍，绍父子倾心敬重。驻月馀日，所失亡士卒稍稍来集。曹公与袁绍相拒於(yū)官渡，汝南黄巾刘辟(bì pì)等叛曹公应绍。绍遣先主将兵与辟(bì pì)等略[lüè]许下。关羽亡归先主。曹公遣曹仁将兵击先主，先主还绍军，阴欲离绍，乃说绍南连荆(jīng)州牧刘表。绍遣先主将本兵复至汝南，与贼龚都等合，众数千人。曹公遣蔡阳击之，为先主所杀。
粕埽曹公既破绍，自南击先主。先主遣麋竺（zhú dǔ）、孙乾[qián] [gān]与刘表相闻，表自郊迎，以上宾礼待之，益其兵，使屯新野。荆(jīng)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，表疑其心，阴御之。九州春秋曰：备住荆(jīng)州数年，尝於(yū)表坐起至厕，见髀(bì)里肉生，慨[kǎi]然流涕(tì)。还坐，表怪问备，备曰：“吾常身不离鞍，髀(bì)肉皆消。今不复骑，髀(bì)里肉生。日月若驰，老将至矣，而功业不建，是以悲耳。”世语曰：备屯樊城，刘表礼焉，惮[dàn] [dá]其为人，不甚信用。曾请备宴会，蒯越、蔡瑁[mào]欲因会取备，备觉之，伪如厕，潜遁[dùn]出。所乘马名的卢，骑的卢走，堕襄[xiāng]阳城西檀溪水中，溺(nì,niào)不得出。备急曰：“的卢：今日厄矣，可努力！”的卢乃一踊三丈，遂得过，乘浮渡河，中流而追者至，以表意谢之，曰：“何去之速乎！”孙盛曰：此不然之言。备时羁（jī）旅，客主势殊，若有此变，岂敢晏[yàn]然终表之世而无衅[xìn]故乎？此皆世俗妄(wàng)说，非事实也。使拒夏侯惇（dūn）、于禁等於(yū)博望。久之，先主设伏兵，一旦自烧屯伪遁[dùn]，惇（dūn）等追之，为伏兵所破。
硐十二年，曹公北征乌丸，先主说表袭许，表不能用。汉晋春秋曰：曹公自柳城还，表谓备曰：“不用君言，故为失此大会。”备曰：“今天下分裂，日寻干戈(gē)，事会之来，岂有终极乎？若能应之於(yū)后者，则此未足为恨也。”曹公南征表，会表卒，英雄记曰：表病，上备领荆(jīng)州刺史。魏书曰：表病笃（dǔ），讬国於(yū)备，顾谓曰：“我兒不才，而诸将并零落，我死之后，卿[qīng]便摄[shè] [niè]荆(jīng)州。”备曰：“诸子自贤，君其忧病。”或劝备宜从表言，备曰：“此人待我厚，今从其言，人必以我为薄，所不忍也。”臣松之以为表夫妻素爱琮，舍適[shì]立庶(shù zhù)，情计久定，无缘临终举荆(jīng)州以授备，此亦不然之言。子琮代立，遣使请降。先主屯樊，不知曹公卒至，至宛乃闻之，遂将其众去。过襄[xiāng]阳，诸葛(gé gě)亮说先主攻琮，荆(jīng)州可有。先主曰：“吾不忍也。”孔衍[yǎn]汉魏春秋曰：刘琮乞降，不敢告备。备亦不知，久之乃觉，遣所亲问琮。琮令宋忠诣备宣旨。是时曹公在宛，备乃大惊骇，谓忠曰：“卿[qīng]诸人作事如此，不早相语，今祸至方告我，不亦太剧乎！”引刀向忠曰：“今断卿[qīng]头，不足以解忿，亦耻大丈夫临别复杀卿[qīng]辈！”遣忠去，乃呼部曲议。或劝备劫将琮及荆(jīng)州吏士径南到江陵，备答曰：“刘荆(jīng)州临亡讬我以孤遗（yí wèi），背信自济，吾所不为，死何面目以见刘荆(jīng)州乎！”乃驻马呼琮，琮惧不能起。琮左右及荆(jīng)州人多归先主。典略[lüè]曰：备过辞表墓，遂涕(tì)泣(qì)而去。比到当阳，众十馀万，辎重数千两，日行十馀里，别遣关羽乘船数百艘，使会江陵。或谓先主曰：“宜速行保江陵，今虽拥大众，被甲者少，若曹公兵至，何以拒之？”先主曰：“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，今人归吾，吾何忍弃去！”习凿齿曰：先主虽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，势偪事危而言不失道。追景升之顾，则情感三军；恋赴义之士，则甘与同败。观其所以结物情者，岂徒投醪抚寒含蓼问疾而已哉！其终济大业，不亦宜乎！
戎饕[tāo]曹公以江陵有军实，恐先主据之，乃释辎重，轻军到襄[xiāng]阳。闻先主已过，曹公将精骑五千急追之，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，及於(yū)当阳之长坂[bǎn]。先主弃妻子，与诸葛(gé gě)亮、张飞、赵云等数十骑走，曹公大获其人众辎重。先主斜趋汉津，適[shì]与羽船会，得济沔(miǎn)，遇表长子江夏太守琦众万馀人，与俱到夏口。先主遣诸葛(gé gě)亮自结於(yū)孙权，江表传曰：孙权遣鲁肃吊刘表二子，并令与备相结。肃未至而曹公已济汉津。肃故进前，与备相遇於(yū)当阳。因宣权旨，论天下事势，致殷勤之意。且问备曰：“豫州今欲何至？”备曰：“与苍梧太守（吴臣）〔吴巨〕有旧，欲往投之。”肃曰：“孙讨虏(lǔ)聪明仁惠，敬贤礼士，江表英豪，咸归附之，已据有六郡，兵精粮多，足以立事。今为君计，莫若遣腹心使自结於(yū)东，崇[chóng]连和之好，共济世业，而云欲投（吴臣）〔吴巨〕，（臣）是凡人，偏在远郡，行将为人所并，岂足讬乎？”备大喜，进住鄂县，即遣诸葛(gé gě)亮随肃诣孙权，结同盟誓。权遣周瑜、程普等水军数万，与先主并力，江表传曰：备从鲁肃计，进住鄂县之樊口。诸葛(gé gě)亮诣吴未还，备闻曹公军下，恐惧，日遣逻吏於(yū)水次候望权军。吏望见瑜船，驰往白备，备曰：“何以知（之）非青徐军邪？”吏对曰：“以船知之。”备遣人慰劳之。瑜曰：“有军任，不可得委署，傥能屈威，诚副其所望。”备谓关羽、张飞曰：“彼欲致我，我今自结讬於(yū)东而不往，非同盟之意也。”乃乘单舸往见瑜，问曰：“今拒曹公，深为得计。战卒有几？”瑜曰：“三万人。”备曰：“恨少。”瑜曰：“此自足用，豫州但观瑜破之。”备欲呼鲁肃等共会语，瑜曰：“受命不得妄(wàng)委署，若欲见子敬，可别过之。又孔明已俱来，不过三两日到也。”备虽深愧(kuì)异瑜，而心未许之能必破北军也，故差池在后，将二千人与羽、飞俱，未肯系瑜，盖为进退之计也。孙盛曰：刘备雄才，处必亡之地，告急於(yū)吴，而获奔助，无缘复顾望江渚[zhǔ]而怀后计。江表传之言，当是吴人欲专美之辞。与曹公战於(yū)赤壁，大破之，焚其舟船。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，追到南郡，时又疾疫[yì]，北军多死，曹公引归。江表传曰：周瑜为南郡太守，分南岸地以给备。备别立营於(yū)油江口，改名为公安。刘表吏士见从北军，多叛来投备。备以瑜所给地少，不足以安民，（后）从权借荆(jīng)州数郡。
为荆(jīng)先主表琦为荆(jīng)州刺史，又南征四郡。武陵太守金旋、长沙太守韩玄、桂阳太守赵范、零陵太守刘度皆降。三辅决录注曰：金旋字元机，京兆人，历位黄门郎、汉阳太守，征[zhēng]拜议郎，迁中郎将，领武陵太守，为备所攻劫死。子祎[yī]，事见魏武本纪。庐江雷绪率部曲数万口稽(jī qǐ)颡。琦病死，群下推先主为荆(jīng)州牧，治公安。权稍畏之，进妹固好。先主至京见权，绸缪恩纪。山阳公载记曰：备还，谓左右曰：“孙车骑长上短下，其难为下，吾不可以再见之。”乃昼夜兼行。臣松之案：魏书载刘备与孙权语，与蜀志述诸葛(gé gě)亮与权语正同。刘备未破魏军之前，尚未与孙权相见，不得有此说。故知蜀志为是。权遣使云欲共取蜀，或以为宜报听许，吴终不能越荆(jīng)有蜀，蜀地可为己有。荆(jīng)州主簿殷观进曰：“若为吴先驱，进未能克蜀，退为吴所乘，即事去矣。今但可然赞其伐蜀，而自说新据诸郡，未可兴动，吴必不敢越我而独取蜀。如此进退之计，可以收吴、蜀之利。”先主从之，权果辍计。迁观为别驾从事。献帝春秋曰：孙权欲与备共取蜀，遣使报备曰：“米贼张鲁居王巴、汉，为曹操耳目，规图益州。刘璋不武，不能自守。若操得蜀，则荆(jīng)州危矣。今欲先攻取璋，进讨张鲁，首尾相连，一统吴、楚，虽有十操，无所忧也。”备欲自图蜀，拒答不听，曰：“益州民富强，土地险阻，刘璋虽弱，足以自守。张鲁虚伪，未必尽忠於(yū)操。今暴师於(yū)蜀、汉，转运於(yū)万里，欲使战克攻取，举不失利，此吴起不能定其规，孙武不能善其事也。曹操虽有无君之心，而有奉主之名，议者见操失利於(yū)赤壁，谓其力屈，无复远志也。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，将欲饮马於(yū)沧海，观兵於(yū)吴会，何肯守此坐须老乎？今同盟无故自相攻伐，借枢（shū）於(yū)操，使敌承其隙，非长计也。”权不听，遣孙瑜率水军住夏口。备不听军过，谓瑜曰：“汝欲取蜀，吾当被发入山，不失信於(yū)天下也。”使关羽屯江陵，张飞屯秭归，诸葛(gé gě)亮据南郡，备自住孱[chán] [càn]陵。权知备意，因召瑜还。
挪芄十六年，益州牧刘璋遥闻曹公将遣钟繇[yáo] [yóu] [zhòu]等向汉中讨张鲁，内怀恐惧。别驾从事蜀郡张松说璋曰：“曹公兵强无敌於(yū)天下，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，谁能御之者乎？”璋曰：“吾固忧之而未有计。”松曰：“刘豫州，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，善用兵，若使之讨鲁，鲁必破。鲁破，则益州强，曹公虽来，无能为也。”璋然之，遣法正将四千人迎先主，前后赂[lù]遗（yí wèi）以巨亿计。正因陈益州可取之策。吴书曰：备前见张松，后得法正，皆厚以恩意接纳，尽其殷勤之欢。因问蜀中阔狭，兵器府库人马众寡，及诸要害道里远近，松等具言之，又画地图山川处所，由是尽知益州虚实也。先主留诸葛(gé gě)亮、关羽等据荆(jīng)州，将步卒数万人入益州。至涪，璋自出迎，相见甚欢。张松令法正白先主，及谋臣庞统进说，便可於(yū)会所袭璋。先主曰：“此大事也，不可仓卒。”璋推先主行大司马，领司隶校尉；先主亦推璋行镇西大将军，领益州牧。璋增先主兵，使击张鲁，又令督[dū]白水军。先主并军三万馀人，车甲器械资货甚盛。是岁，璋还成都。先主北到葭[jiā]萌[méng]，未即讨鲁，厚树恩德，以收众心。
使告明年，曹公征孙权，权呼先主自救。先主遣使告璋曰：“曹公征吴，吴忧危急。孙氏与孤本为脣齿，又乐进在青泥与关羽相拒，今不往救羽，进必大克，转侵(qīn)州界，其忧有甚於(yū)鲁。鲁自守之贼，不足虑也。”乃从璋求万兵及资（宝），欲以东行。璋但许兵四千，其馀皆给半。魏书曰：备因激怒其众曰：“吾为益州征强敌，师徒勤瘁[cuì]，不遑宁居；今积帑藏之财而吝於(yū)赏功，望士大夫为出死力战，其可得乎！”张松书与先主及法正曰：“今大事垂可立，如何释此去乎！”松兄广汉太守肃，惧祸逮[dài] [dǎi]己，白璋发其谋。于(yū)是璋收斩松，嫌隙始构矣。益部耆[qí] [shì]旧杂记曰：张肃有威仪，容貌甚伟。松为人短小，放荡不治节操，然识达精果，有才幹。刘璋遣诣曹公，曹公不甚礼；公主簿杨脩深器之，白公辟(bì pì)松，公不纳。脩以公所撰[zhuàn]兵书示松，松宴饮之间一看便闇诵。脩以此益异之。璋敕[chì]关戍诸将文书勿复关通先主。先主大怒，召璋白水军督[dū]杨怀，责以无礼，斩之。乃使黄忠、卓膺勒(lè)兵向璋。先主径至关中，质诸将并士卒妻子，引兵与忠、膺等进到涪，据其城。璋遣刘跂、冷苞[bāo]、张任、邓贤等拒先主於(yū)涪，益部耆[qí] [shì]旧杂记曰：张任，蜀郡人，家世寒门。少有胆勇，有志节，仕州为从事。皆破败，退保绵竹。璋复遣李严督[dū]绵竹诸军，严率众降先主。先主军益强，分遣诸将平下属县，诸葛(gé gě)亮、张飞、赵云等将兵溯[sù]流定白帝、江州、江阳，惟关羽留镇荆(jīng)州。先主进军围雒；时璋子循守城，被攻且一年。
兵拒十九年夏，雒城破，益部耆[qí] [shì]旧杂记曰：刘璋遣张任、刘跂率精兵拒捍[hàn]先主於(yū)涪，为先主所破，退与璋子循守雒城。任勒(lè)兵出於(yū)雁桥，战复败。禽任。先主闻任之忠勇，令军降之，任厉声曰：“老臣终不复事二主矣。”乃杀之。先主叹惜焉。进围成都数十日，璋出降。傅子曰：初，刘备袭蜀，丞相掾(yuàn)赵戬曰：“刘备其不济乎？拙[zhuō]於(yū)用兵，每战则败，奔亡不暇[xiá]，何以图人？蜀虽小区，险固四塞，独守之国，难卒并也。”徵[zhǐ] [zhēng]士傅幹曰：“刘备宽仁有度，能得人死力。诸葛(gé gě)亮达治知变，正而有谋，而为之相；张飞、关羽勇而有义，皆万人之敌，而为之将：此三人者，皆人杰也。以备之略[lüè]，三杰佐(zuǒ)之，何为不济也？”典略[lüè]曰：赵戬，字叔茂，京兆长陵人也。质而好学，言称诗书，爱恤於(yū)人，不论疏密。辟(bì pì)公府，入为尚书选部郎。董卓欲以所私并充台阁，戬拒不听。卓怒，召戬欲杀之，观者皆为戬惧，而戬自若。及见卓，引辞正色，陈说是非，卓虽凶戾(lì)，屈而谢之迁平陵令。故将王允(yǔn)被害，莫敢近者，戬弃官收敛之。三辅乱，戬客荆(jīng)州，刘表以为宾客。曹公平荆(jīng)州，执戬手曰：“何相见之晚也！”遂辟(bì pì)为掾(yuàn)。后为五官将司马，相国钟繇[yáo] [yóu] [zhòu]长史，年六十馀卒。蜀中殷盛丰乐，先主置酒大飨士卒，取蜀城中金银分赐将士，还其谷帛。先主复领益州牧，诸葛(gé gě)亮为股肱(gōng)，法正为谋主，关羽、张飞、马超为爪牙，许靖[jìng]、麋竺（zhú dǔ）、简雍为宾友。及董和、黄权、李严等本璋之所授用也，吴壹、费观等又璋之婚亲也，彭羕[yàng]又璋之所排摈也，刘巴者宿昔之所忌恨也，皆处之显任，尽其器能。有志之士，无不竞劝。
，当二十年，孙权以先主已得益州，使使报欲得荆(jīng)州。先主言：“须得凉州，当以荆(jīng)州相与。”权忿之，乃遣吕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袭夺长沙、零陵、桂阳三郡。先主引兵五万下公安，令关羽入益阳。是岁，曹公定汉中，张鲁遁[dùn]走巴西。先主闻之，与权连和，分荆(jīng)州、江夏、长沙、桂阳东属，南郡、零陵、武陵西属，引军还江州。遣黄权将兵迎张鲁，张鲁已降曹公。曹公使夏侯渊、张郃屯汉中，数数犯暴巴界。先主令张飞进兵宕[dàng]渠，与郃等战於(yū)瓦口，破郃等，收兵还南郑。先主亦还成都。
公军二十三年，先主率诸将进兵汉中。分遣将军吴兰、雷铜等入武都，皆为曹公军所没。先主次于阳平关，与渊、郃等相拒。
二十二十四年春，自阳平南渡沔(miǎn)水，缘山稍前，於(yū)定军山势作营。渊将兵来争其地。先主命黄忠乘高鼓譟攻之，大破渊军，斩渊及曹公所署益州刺史赵颙[yóng]等。曹公自长安举众南征。先主遥策之曰：“曹公虽来，无能为也，我必有汉川矣。”及曹公至，先主敛众拒险，终不交锋，积月不拔，亡者日多。夏，曹公果引军还，先主遂有汉中。遣刘封、孟达、李平等攻申耽於(yū)上庸。
旱墼秋，群下上先主为汉中王，表於(yū)汉帝曰：“平西将军都亭侯臣马超、左将军（领）长史镇军将军臣许靖[jìng]、营司马臣庞羲[xī]、议曹从事中郎军议中郎将臣射援(yuán)、三辅决录注曰：援(yuán)字文雄，扶风人也。其先本姓谢，与北地诸谢同族。始祖谢服为将军出征，天子以谢服非令名，改为射，子孙氏焉。兄坚，字文固，少有美名，辟(bì pì)公府为黄门侍郎。献帝之初，三辅饥乱，坚去官，与弟援(yuán)南入蜀依刘璋，璋以坚为长史。刘备代璋，以坚为广汉、蜀郡太守。援(yuán)亦少有名行，太尉皇甫[fǔ]嵩[sōng]贤其才而以女妻之，丞相诸葛(gé gě)亮以援(yuán)为祭酒，迁从事中郎，卒官。军师将军臣诸葛(gé gě)亮、荡寇将军汉寿亭侯臣关羽、征虏(lǔ)将军新亭侯臣张飞、征西将军臣黄忠、镇远将军臣赖[lài]恭、扬武将军臣法正、兴业将军臣李严等一百二十人上言曰：昔唐尧至圣而四凶在朝，周成仁贤而四国作难，高后称制而诸吕窃命，孝昭（zhāo）幼冲而上官逆谋，皆冯世宠，藉履[lǚ]国权，穷凶极乱，社稷几危。非大舜、周公、朱虚、博陆，则不能流放禽讨，安危定倾。伏惟陛下诞[dàn]姿圣德，统理万邦，而遭厄运不造之艰。董卓首难，荡覆京畿(jī)，曹操阶祸，窃执天衡；皇后太子，鸩[zhèn]杀见害，剥乱天下，残毁民物。久令陛下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尘忧厄，幽处虚邑。人神无主，遏(è)绝王命，厌昧皇极，欲盗神器。左将军领司隶校尉豫、荆(jīng)、益三州牧宜城亭侯备，受朝爵秩，念在输力，以殉国难。睹其机兆，赫然愤发，与车骑将军董承同谋诛操，将安国家，克宁旧都。会承机事不密，令操游魂得遂长恶，残泯[mǐn]海内。臣等每惧王室大有阎（yán）乐之祸，小有定安之变，赵高使阎（yán）乐杀二世。王莽（mǎng）废孺[rú]子以为定安公。夙（sù）夜惴惴，战栗累息。昔在虞[yú]书，敦序九族，周监二代，封建同姓，诗著[zhù]其义，历载长久。汉兴之初，割裂疆土，尊王子弟，是以卒折诸吕之难，而成太宗之基。臣等以备肺腑枝叶，宗子籓翰(hàn)，心存国家，念在弭乱。自操破於(yū)汉中，海内英雄望风蚁附，而爵号不显，九锡[xī]未加，非所以镇卫社稷，光昭（zhāo）万世也。奉辞在外，礼命断绝。昔河西太守梁统等值汉中兴，限於(yū)山河，位同权均(jūn)，不能相率，咸推窦融以为元帅，卒立效绩，摧破隗[kuí wěi]嚣。今社稷之难，急於(yū)陇、蜀。操外吞天下，内残群寮[liáo]，朝廷有萧墙之危，而御侮未建，可为寒心。臣等辄依旧典，封备汉中王，拜大司马，董齐六军，纠合同盟，扫灭凶逆。以汉中、巴、蜀、广汉、犍为为国，所署置依汉初诸侯王故典。夫权宜之制，苟利社稷，专之可也。然后功成事立，臣等退伏矫罪，虽死无恨。”遂於(yū)沔(miǎn)阳设坛场，陈兵列众，群臣陪位，读奏讫，御王冠於(yū)先主。
先主上言汉帝曰：“臣以具臣之才，荷上将之任，董督[dū]三军，奉辞於(yū)外，不得扫除寇难，靖[jìng]匡王室，久使陛下圣教陵迟，六合之内，否而未泰，惟忧反侧，疢[chèn]如疾首。曩(nǎng)者董卓造为乱阶，自是之后，群凶纵横，残剥海内。赖[lài]陛下圣德威灵，人神同应，或忠义奋讨，或上天降罚，暴逆并殪[yì]，以渐冰消。惟独曹操，久未枭除，侵(qīn)擅国权，恣心极乱。臣昔与车骑将军董承图谋讨操，机事不密，承见陷害，臣播越失据，忠义不果。遂得使操穷凶极逆，主后戮[lù]杀，皇子鸩[zhèn]害。虽纠合同盟，念在奋力，懦弱不武，历年未效。常恐殒[yǔn]没，孤负国恩，寤[wù]寐[mèi]永叹，夕惕[tì]若厉。今臣群寮[liáo]以为在昔虞[yú]书敦叙九族，庶(shù zhù)明励翼，郑玄注曰：庶(shù zhù)，众也；励，作也；叙，次序也。序九族而亲之，以众明作羽翼之臣也。五帝损益，此道不废。周监二代，并建诸姬，实赖[lài]晋、郑夹辅之福。高祖龙兴，尊王子弟，大启九国，卒斩诸吕，以安大宗。今操恶直丑正，寔[shí]繁有徒，包藏祸心，篡(cuàn)盗已显。既宗室微弱，帝族无位，斟[zhēn]酌[zhuó]古式，依假权宜，上臣大司马汉中王。臣伏自三省，受国厚恩，荷任一方，陈力未效，所获已过，不宜复忝[tiǎn]高位以重罪谤。群寮[liáo]见逼，迫臣以义。臣退惟寇贼不枭，国难未已，宗庙倾危，社稷将坠，成臣忧责碎(suì)首之负。若应权通变，以宁靖[jìng]圣朝，虽赴水火，所不得辞，敢虑常宜，以防后悔。辄顺众议，拜受印玺，以崇[chóng]国威。仰惟爵号，位高宠厚，俯思报效，忧深责重，惊怖累息，如临于谷。尽力输诚，奖厉六师，率齐群义，应天顺时，扑[pū]讨凶逆，以宁社稷，以报万分，谨拜章因驿上还所假左将军、宜城亭侯印绶。”于(yū)是还治成都。拔魏延为都督[dū]，镇汉中。典略[lüè]曰：备于(yū)是起馆舍，筑亭障，从成都至白水关，四百馀区。时关羽攻曹公将曹仁，禽于禁於(yū)樊。俄而孙权袭杀羽，取荆(jīng)州。
二十五年，魏文帝称尊号，改年曰黄初。或传闻汉帝见害，先主乃发丧制服，追谥[shì]曰孝愍[mǐn]皇帝。是后在所并言众瑞，日月相属，故议郎阳泉侯刘豹、青衣侯向举、偏将军张裔、黄权、大司马属殷纯、益州别驾从事赵莋、治中从事杨洪、从事祭酒何宗、议曹从事杜琼、劝学从事张爽、尹默、谯[qiáo] [qiào]周等上言：“臣闻河图、洛书，五经谶[chèn]、纬，孔子所甄[zhēn]，验应自远。谨案洛书甄[zhēn]曜[yào]度曰：‘赤三日德昌，九世会备，合为帝际。’洛书宝号命曰：‘天度帝道备称皇，以统握契，百成不败。’洛书录运期曰：‘九侯七杰争命民炊骸，道路籍籍履[lǚ]人头，谁使主者玄且来。’孝经钩命决录曰：‘帝三建九会备。’臣父群未亡时，言西南数有黄气，直立数丈，见来积年，时时有景云祥风，从璿[xuán]玑下来应之，此为异瑞。又二十二年中，数有气如旗，从西竟东，中天而行，图、书曰‘必有天子出其方’。加是年太白、荧惑、填星，常从岁星相追。近汉初兴，五星从岁星谋；岁星主义，汉位在西，义之上方，故汉法常以岁星候人主。当有圣主起於(yū)此州，以致中兴。时许帝尚存，故群下不敢漏言。顷者荧惑复追岁星，见在胃昴[mǎo]毕；昴[mǎo]毕为天纲，经曰‘帝星处之，众邪消亡’。圣讳(huì)豫睹，推揆期验，符合数至，若此非一。臣闻圣王先天而天不违，后天而奉天时，故应际而生，与神合契。原大王应天顺民，速即洪业，以宁海内。”
军师太傅许靖[jìng]、安汉将军糜竺（mí zhú）、军师将军诸葛(gé gě)亮、太常赖[lài]恭、光禄勋（xūn）（黄权）〔黄柱〕、少府王谋等上言：“曹丕(pī)篡(cuàn)弑，湮灭汉室，窃据神器，劫迫忠良，酷烈无道。人鬼忿毒，咸思刘氏。今上无天子，海内惶惶，靡所式仰。群下前后上书者八百馀人，咸称述符瑞，图、谶[chèn]明徵[zhǐ] [zhēng]。间黄龙见武阳赤水，九日乃去。孝经援(yuán)神契曰‘德至渊泉则黄龙见’，龙者，君之象也。易乾[qián] [gān]九五‘飞龙在天’，大王当龙升，登帝位也。又前关羽围樊、襄[xiāng]阳，襄[xiāng]阳男子张嘉、王休献玉玺，玺潜汉水，伏於(yū)渊泉，晖景烛燿，灵光彻天。夫汉者，高祖本所起定天下之国号也，大王袭先帝轨迹，亦兴於(yū)汉中也。今天子玉玺神光先见，玺出襄[xiāng]阳，汉水之末，明大王承其下流，授与大王以天子之位，瑞命符应，非人力所致。昔周有乌鱼之瑞，咸曰休哉。二祖受命，图、书先著[zhù]，以为徵[zhǐ] [zhēng]验。今上天告祥，群儒英俊，并进河、洛，孔子谶[chèn]、记，咸悉具至。伏惟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[jìng]王之胄，本支百世，乾[qián] [gān]祇(zhǐ qí)降祚[zuò]，圣姿硕茂，神武在躬，仁覆积德，爱人好士，是以四方归心焉。考省灵图，启发谶[chèn]、纬，神明之表，名讳(huì)昭（zhāo）著[zhù]。宜即帝位，以纂[zuǎn]二祖，绍嗣昭（zhāo）穆[mù]，天下幸甚。臣等谨与博士许慈、议郎孟光，建立礼仪，择令辰，上尊号。”即皇帝位於(yū)成都武担之南。蜀本纪曰：武都有丈夫化为女子，颜色美好，盖山精也。蜀王娶以为妻，不习水土，疾病欲归国，蜀王留之，无几物故。蜀王发卒之武都担土，於(yū)成都郭中葬，盖地数亩，高十丈，号曰武担也。臣松之案：武担，山名，在成都西北，盖以乾[qián] [gān]位在西北，故就之以即阼。为文曰：“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，皇帝备敢用玄牡，昭（zhāo）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(qí)：汉有天下，历数无疆。曩(nǎng)者王莽（mǎng）篡(cuàn)盗，光武皇帝震怒致诛，社稷复存。今曹操阻兵安忍，戮[lù]杀主后，滔天泯[mǐn]夏，罔[wǎng]顾天显。操子丕(pī)，载其凶逆，窃居神器。群臣将士以为社稷堕废，备宜脩之，嗣武二祖，龚行天罚。备惟否德，惧忝[tiǎn]帝位。询于庶(shù)民，外及蛮夷君长，佥[qiān]曰‘天命不可以不答，祖业不可以久替，四海不可以无主’。率土式望，在备一人。备畏天明命，又惧汉阼将湮于地，谨择元日，与百寮[liáo]登坛，受皇帝玺绶。脩燔(fán)瘗，告类于天神，惟神飨祚[zuò]于汉家，永绥[suí]四海！”魏书曰：备闻曹公薨[hōng]，遣掾(yuàn)韩冉奉书吊，并致赙赠之礼。文帝恶其因丧求好，敕[chì]荆(jīng)州刺史斩冉，绝使命。典略[lüè]曰：备遣军谋掾(yuàn)韩冉赍(jī)书吊，并贡锦布。冉称疾，住上庸。上庸致其书，適[shì]会受终，有诏报答以引致之。备得报书，遂称制。
葛(gé gě)亮章武元年夏四月，大赦[shè]，改年。以诸葛(gé gě)亮为丞相，许靖[jìng]为司徒。置百官，立宗庙，祫祭高皇帝以下。臣松之以为先主虽云出自孝景，而世数悠远，昭（zhāo）穆[mù]难明，既绍汉祚[zuò]，不知以何帝为元祖以立亲庙。于时英贤作辅，儒生在宫，宗庙制度，必有宪章，而载记阙[què] [jué] [quē]略[lüè]，良可恨哉！五月，立皇后吴氏，子禅[chán] [shàn]为皇太子。六月，以子永为鲁王，理为梁王。车骑将军张飞为其左右所害。初，先主忿孙权之袭关羽，将东征，秋七月，遂帅诸军伐吴。孙权遣书请和，先主盛怒不许，吴将陆议、李异、刘阿等屯巫、秭归；将军吴班、冯习自巫攻破异等，军次秭归，武陵五谿蛮夷遣使请兵。
二年春正月，先主军还秭归，将军吴班、陈式水军屯夷陵，夹江东西岸。二月，先主自秭归率诸将进军，缘山截岭，於(yū)夷道猇[xiāo] [xiā]亭猇[xiāo] [xiā]，许交反。驻营，自佷山佷，音恒。通武陵，遣侍中马良安慰五谿蛮夷，咸相率响应。镇北将军黄权督[dū]江北诸军，与吴军相拒於(yū)夷陵道。夏六月，黄气见自秭归十馀里中，广数十丈。后十馀日，陆议大破先主军於(yū)猇[xiāo] [xiā]亭，将军冯习、张南等皆没。先主自猇[xiāo] [xiā]亭还秭归，收合离散兵，遂弃船舫，由步道还鱼复，改鱼复县曰永安。吴遣将军李异、刘阿等踵(zhǒng)蹑[niè]先主军，屯驻南山。秋八月，收兵还巫。司徒许靖[jìng]卒。冬十月，诏丞相亮营南北郊於(yū)成都。孙权闻先主住白帝，甚惧，遣使请和。先主许之，遣太中大夫宗玮报命。冬十二月，汉嘉太守黄元闻先主疾不豫，举兵拒守。
鱿亍三年春二月，丞相亮自成都到永安。三月，黄元进兵攻临邛县。遣将军陈曶音笏。讨元，元军败，顺流下江，为其亲兵所缚，生致成都，斩之。先主病笃（dǔ），讬孤於(yū)丞相亮，尚书令李严为副。夏四月癸[guǐ]巳(sì)，先主殂(cú)于永安宫，时年六十三。诸葛(gé gě)亮集载先主遗（yí wèi）诏敕[chì]后主曰：“朕初疾但下痢[lì]耳，后转杂他病，殆不自济。人五十不称夭，年已六十有馀，何所复恨，不复自伤，但以卿[qīng]兄弟为念。射君到，说丞相叹卿[qīng]智量，甚大增脩，过於(yū)所望，审能如此，吾复何忧！勉之，勉之！勿以恶小而为之，勿以善小而不为。惟贤惟德，能服於(yū)人。汝父德薄，勿效之。可读汉书、礼记，间暇[xiá]历观诸子及六韬(tāo)、商君书，益人意智。闻丞相为写申、韩、管子、六韬(tāo)一通已毕，未送，道亡，可自更求闻达。”临终时，呼鲁王与语：“吾亡之后，汝兄弟父事丞相，令卿[qīng]与丞相共事而已。”
寝疾亮上言於(yū)后主曰：“伏惟大行皇帝迈仁树德，覆焘无疆，昊天不吊，寝疾弥留，今月二十四日奄忽升遐[xiá]，臣妾号咷，若丧考妣。乃顾遗（yí wèi）诏，事惟大宗，动容损益；百寮[liáo]发哀，满三日除服，到葬期复如礼；其郡国太守、相、都尉、县令长，三日便除服。臣亮亲受敕[chì]戒，震畏神灵，不敢有违。臣请宣下奉行。”五月，梓(zǐ)宫自永安还成都，谥[shì]曰昭（zhāo）烈皇帝。秋，八月，葬惠陵。葛(gé gě)洪神仙传曰：仙人李意其，蜀人也。传世见之，云是汉文帝时人。先主欲伐吴，遣人迎意其。意其到，先主礼敬之，问以吉凶。意其不答而求纸笔，画作兵马器仗数十纸已，便一一以手裂坏之，又画作一大人，掘地埋之，便径去。先主大不喜。而自出军征吴，大败还，忿耻发病死，众人乃知其意。其画作大人而埋之者，即是言先主死意。
国讬评曰：先主之弘毅宽厚，知人待士，盖有高祖之风，英雄之器焉。及其举国讬孤於(yū)诸葛(gé gě)亮，而心神无贰，诚君臣之至公，古今之盛轨也。机权幹略[lüè]，不逮[dài] [dǎi]魏武，是以基宇亦狭。然折而不挠，终不为下者，抑(yì)揆彼之量必不容己，非唯竞利，且以避害云尔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