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书十四
挠催 ◎蒋琬费祎[yī]姜维传第十四
书佐(zuǒ)蒋琬字公琰、零陵湘乡人也。弱冠与外弟泉陵刘敏俱知名。琬以州书佐(zuǒ)随先主入蜀，除广都长。先主尝因游观奄至广都，见琬众事不理，时又沈醉，先主大怒，将加罪戮[lù]。军师将军诸葛(gé gě)亮请曰：“蒋琬，社稷之器，非百里之才也。其为政以安民为本，不以脩饰为先，原主公重加察之。”先主雅敬亮，乃不加罪，仓卒但免官而已。琬见推之后，夜梦有一牛头在门前，流血滂(pāng)沱，意甚恶之，呼问占梦赵直。直曰：“夫见血者，事分明也。牛角及鼻，‘公’字之象，君位必当至公，大吉之徵[zhǐ] [zhēng]也。”顷之，为什邡令。先主为汉中王，琬入为尚书郎。建兴元年，丞相亮开府，辟(bì pì)琬为东曹掾(yuàn)。举茂才，琬固让刘邕、阴化、庞延、廖淳[chún] [zhūn]，亮教答曰：“思惟背亲舍德，以殄百姓，众人既不隐於(yū)心，实又使远近不解其义，是以君宜显其功举，以明此选之清重也。”迁为参军。五年，亮住汉中，琬与长史张裔统留府事。八年，代裔为长史，加抚军将军。亮数外出，琬常足食足兵以相供给。亮每言：“公琰讬志忠雅，当与吾共赞王业者也。”密表后主曰：“臣若不幸，后事宜以付琬。”
尚书亮卒，以琬为尚书令，俄而加行都护，假节，领益州刺史，迁大将军，录尚书事，封安阳亭侯。时新丧元帅，远近危悚（sǒng）。琬出类拔萃，处群僚之右，既无戚（qī）容，又无喜色，神守举止，有如平日，由是众望渐服，延熙元年，诏琬曰：“寇难未弭，曹睿[ruì]骄凶，辽东三郡苦其暴虐（nüè），遂相纠结，与之离隔。睿[ruì]大兴众役[yì]，还相攻伐。曩(nǎng)秦之亡，胜、广首难，今有此变，斯乃天时。君其治严，总帅诸军屯住汉中，须吴举动，东西掎(jǐ)角，以乘其衅[xìn]。”又命琬开府，明年就加为大司马。
苻蜓东曹掾(yuàn)杨戏素性简略[lüè]，琬与言论，时不应答。或欲构戏於(yū)琬曰：“公与戏语而不见应，戏之慢上，不亦甚乎！”琬曰：“人心不同，各如其面；面从后言，古人之所诫也。戏欲赞吾是耶，则非其本心，欲反吾言，则显吾之非，是以默然，是戏之快也。”又督[dū]农杨敏曾毁琬曰：“作事愦愦，诚非及前人。”或以白琬，主者请推治敏，琬曰：“吾实不如前人，无可推也。”主者重据听不推，则乞问其愦愦之状。琬曰：“苟其不如，则事不当理，事不当理，则愦愦矣。复何问邪？”后敏坐事系狱，众人犹惧其必死，琬心无適[shì]莫，得免重罪。其好恶存道，皆此类也。
潦琬以为昔诸葛(gé gě)亮数闚秦川，道险运艰，竟不能克，不若乘水东下。乃多作舟船，欲由汉，沔(miǎn)袭魏兴、上庸。会旧疾连动，未时得行。而众论咸谓如不克捷，还路甚难，非长策也。于(yū)是遣尚书令费祎[yī]、中监军姜维等喻指。琬承命上疏曰：“芟[shān]秽[huì]弭难，臣职是掌。自臣奉辞汉中，已经六年，臣既闇弱，加婴疾疢[chèn]，规方无成，夙（sù）夜忧惨。今魏跨带九州，根蒂[dì]滋蔓，平除未易。若东西并力，首尾掎(jǐ)角，虽未能速得如志，且当分裂蚕食，先摧其支党。然吴期二三，连不克果，俯仰惟艰，实忘寝食。辄与费祎[yī]等议，以凉州胡塞之要，进退有资，贼之所惜；且羌[qiāng]、胡乃心思汉如渴[kě]，又昔偏军入羌[qiāng]，郭淮破走，算其长短，以为事首，宜以姜维为凉州刺史。若维征行，衔[xián]持河右，臣当帅军为维镇继。今涪水陆四通，惟急是应，若东北有虞[yú]，赴之不难。”由是琬遂还住涪。疾转增剧，至九年卒，谥[shì]曰恭。
⒑撼[hàn]子斌嗣，为绥[suí]武将军、汉城护军。魏大将军钟会至汉城，与斌书曰：“巴蜀贤智文武之士多矣。至於(yū)足下、诸葛(gé gě)思远，譬诸草木，吾气类也。桑梓(zǐ)之敬，古今所敦。西到，欲奉瞻(zhān)尊大君公侯墓，当洒扫坟茔[yíng]，奉祠[cí]致敬。原告其所在！”斌答书曰：“知惟臭味意眷[juàn]之隆，雅讬通流，未拒来谓也。亡考昔遭疾疢[chèn]，亡於(yū)涪县，卜[bǔ] [bo]云其吉，遂安厝之。知君西迈，乃欲屈驾脩敬坟墓。视予犹父，颜子之仁也，闻命感怆[chuàng]，以增情思。”会得斌书报，嘉叹意义，及至涪，如其书云。
陡ⅲ后主既降邓艾，斌诣会於(yū)涪，待以交友之礼。随会至成都，为乱兵所杀。斌弟显，为太子仆[pū] [pú]，会亦爱其才学，与斌同时死。
胝虮刘敏，左护军、扬威将军，与镇北大将军王平俱镇汉中。魏遣大将军曹爽袭蜀时，议者或谓但可守城，不出拒敌，必自引退。敏以为男女布野，农谷栖亩，若听敌入，则大事去矣。遂帅所领与平据兴势，多张旗帜，弥互百馀里。会大将军费祎[yī]从成都至，魏军即退，敏以功封云亭侯。
ぁ！费祎[yī]字文伟，江夏鄳人也。鄳音盲。少孤，依族父伯仁。伯仁姑，益州牧刘璋之母也。璋遣使迎仁，仁将祎[yī]游学入蜀。会先主定蜀，祎[yī]遂留益土，与汝南许叔龙、南郡董允(yǔn)齐名。时许靖[jìng]丧子，允(yǔn)与祎[yī]欲共会其葬所。允(yǔn)白父和请车，和遣开后鹿车给之。允(yǔn)有难载之色，祎[yī]便从前先上。及至丧所，诸葛(gé gě)亮及诸贵人悉集，车乘甚鲜，允(yǔn)犹神色未泰，而祎[yī]晏[yàn]然自若。持车人还，和问之，知其如此，乃谓允(yǔn)曰：“吾常疑汝於(yū)文伟优劣未别也，而今而后，吾意了矣。”
泼攀先主立太子，祎[yī]与允(yǔn)俱为舍人，迁庶(shù zhù)子。后主践位，为黄门侍郎。丞相亮南征还，群寮[liáo]於(yū)数十里逢(féng)迎，年位多在祎[yī]右，而亮特命祎[yī]同载，由是众人莫不易观。亮以初从南归，以祎[yī]为昭（zhāo）信校尉使吴。孙权性既滑稽(jī qǐ)，嘲啁无方，诸葛(gé gě)恪[kè]、羊[A155]等才博果辩，论难锋至，祎[yī]辞顺义笃（dǔ），据理以答，终不能屈。祎[yī]别传曰：孙权每别酌[zhuó]好酒以饮祎[yī]，视其已醉，然后问以国事，并论当世之务，辞难累至。祎[yī]辄辞以醉，退而撰[zhuàn]次所问，事事条答，无所遗（yí wèi）失。权甚器之，谓祎[yī]曰：“君天下淑德，必当股肱(gōng)蜀朝，恐不能数来也。”祎[yī]别传曰：权乃以手中常所执宝刀赠之，祎[yī]答曰：“臣以不才，何以堪明命？然刀所以讨不庭、禁暴乱者也，但原大王勉建功业，同奖汉室，臣虽闇弱，终不负东顾。”还，迁为侍中。亮北住汉中，请祎[yī]为参军。以奉使称旨，频烦至吴。建兴八年，转为中护军，后又为司马。值军师魏延与长史杨仪相憎恶，每至并坐争论，延或举刃拟仪，仪泣(qì)涕(tì)横集。祎[yī]常入其坐间，谏喻分别，终亮之世，各尽延、仪之用者，祎[yī]匡救之力也。亮卒，祎[yī]为后军师。顷之，代蒋琬为尚书令。祎[yī]别传曰：于时军国多事，公务烦猥[wěi]，祎[yī]识悟过人，每省读书记，举目暂(zàn)视，已究其意旨，其速数倍於(yū)人，终亦不忘。常以朝晡听事，其间接纳宾客，饮食嬉戏，加之博弈(yì)，每尽人之欢，事亦不废。董允(yǔn)代祎[yī]为尚书令，欲斅祎[yī]之所行，旬日之中，事多愆[qiān]滞。允(yǔn)乃叹曰：“人才力相县若此甚远，此非吾之所及也。听事终日，犹有不暇[xiá]尔。”琬自汉中还涪，祎[yī]迁大将军，录尚书事。
蠊参延熙七年，魏军次于兴势，假祎[yī]节，率众往御之。光禄大夫来敏至祎[yī]许别，求共围釭[gāng]。于时羽檄交驰。人马擐[huàn]甲，严驾已讫，祎[yī]与敏留意对戏，色无厌倦。敏曰：“向聊（liáo）观试君耳！君信可人，必能办贼者也。”祎[yī]至，敌遂退，封成乡侯。殷基通语曰：司马懿（yì）诛曹爽，祎[yī]设甲乙论平其是非。甲以为曹爽兄弟凡品庸人，苟以宗子枝属，得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顾命之任，而骄奢僭(jiàn)逸，交非其人，私树朋党，谋以乱国。懿（yì）奋诛讨，一朝殄尽，此所以称其任，副士民之望也。乙以为懿（yì）感曹仲付己不一，岂爽与相干？事势不专，以此阴成疵瑕。初无忠告侃尔之训，一朝屠戮[lù]，攙其不意，岂大人经国笃（dǔ）本之事乎！若爽信有谋主之心，大逆已构，而发兵之日，更以芳委爽兄弟。懿（yì）父子从后闭门举兵，蹙(cù)而向芳，必无悉宁，忠臣为君深虑之谓乎？以此推之，爽无大恶明矣。若懿（yì）以爽奢僭(jiàn)，废之刑之可也，灭其尺口，被以不义，绝子丹血食，及何晏[yàn]子魏之亲甥，亦与同戮[lù]，为僭(jiàn)滥不当矣。琬固让州职，祎[yī]复领益州刺史。祎[yī]当国功名，略[lüè]与琬比。祎[yī]别传曰：祎[yī]雅性谦素，家不积财。兒子皆令布衣素食，出入不从车骑，无异凡人。十一年，出住汉中。自琬及祎[yī]，虽自身在外，庆赏刑威，皆遥先咨断，然后乃行，其推任如此。后十四年夏，还成都，成都望气者云都邑无宰相位，故冬复北屯汉寿。延熙十五年，命祎[yī]开府。十六年岁首大会，魏降人郭循在坐。祎[yī]欢饮沈醉，为循手刃所害，谥[shì]曰敬侯。子承嗣，为黄门侍郎。承弟恭，尚公主。祎[yī]别传曰：恭为尚书郎，显名当世，早卒。祎[yī]长女配太子璿[xuán]为妃。
艘病姜维字伯约，天水冀人也。少孤，与母居。好郑氏学。傅子曰：维为人好立功名，阴养死士，不脩布衣之业。仕郡上计掾(yuàn)，州辟(bì pì)为从事。以父冏[jiǒng]昔为郡功曹，值羌[qiāng]、戎叛乱，身卫郡将，没於(yū)战场，赐维官中郎，参本郡军事。建兴六年，丞相诸葛(gé gě)亮军向祁山，时天水太守適[shì]出案行，维及功曹梁绪、主簿尹赏、主记梁虔(qián)等从行。太守闻蜀军垂至，而诸县响应，疑维等皆有异心，于(yū)是夜亡保上邽[guī]。维等觉太守去，追迟，至城门，城门已闭，不纳。维等相率还冀，冀亦不入维。维等乃俱诣诸葛(gé gě)亮。会马谡败於(yū)街亭，亮拔将西县千馀家及维等还，故维遂与母相失。魏略[lüè]曰：天水太守马遵将维及诸官属随雍州刺史郭淮偶(ǒu)自西至洛门案行，会闻亮已到祁山，淮顾遵曰：“是欲不善！”遂驱东还上邽[guī]。遵念所治冀县界在西偏，又恐吏民乐乱，遂亦随淮去。时维谓遵曰：“明府当还冀。”遵谓维等曰：“卿[qīng]诸人（回）复信，皆贼也。”各自行。维亦无如遵何，而家在冀，遂与郡吏上官子脩等还冀。冀中吏民见维等大喜，便推令见亮。二人不获已，乃共诣亮。亮见，大悦。未及遣迎冀中人，会亮前锋为张郃、费繇[yáo] [yóu] [zhòu]等所破，遂将维等却缩。维不得还，遂入蜀。诸军攻冀，皆得维母妻子，亦以维本无去意，故不没其家，但系保官以延之。此语与本传不同。亮辟(bì pì)维为仓曹掾(yuàn)，加奉义将军，封当阳亭侯，时年二十七。亮与留府长史张裔、参军蒋琬书曰：“姜伯约忠勤时事，思虑精密，考其所有，永南、季常诸人不如也。其人，凉州上士也。”又曰：“须先教中虎步兵五六千人。姜伯约甚敏於(yū)军事，既有胆义，深解兵意。此人心存汉室，而才兼於(yū)人，毕教军事，当遣诣宫，觐（jìn）见主上。”孙盛杂记曰：初，姜维诣亮，与母相失，复得母书，令求当归。维曰：“良田百顷，不在一亩，但有远志，不在当归也。”后迁中监军征西将军。
嗑十二年，亮卒，维还成都，为右监军辅汉将军，统诸军，进封平襄[xiāng]侯。延熙元年，随大将军蒋琬住汉中。琬既迁大司马，以维为司马，数率偏军西入。六年，迁镇西大将军，领凉州刺史。十年，迁卫将军，与大将军费祎[yī]共录尚书事。是岁，汶山平康夷反，维率众讨定之。又出陇西、南安、金城界，与魏大将军郭淮、夏侯霸等战於(yū)洮[táo]西。胡王治无戴等举部落降，维将还安处之。十二年，假维节，复出西平，不克而还。维自以练西方风俗，兼负其才武，欲诱诸羌[qiāng]、胡以为羽翼，谓自陇以西可断而有也。每欲兴军大举，费祎[yī]常裁制不从，与其兵不过万人。汉晋春秋曰：费祎[yī]谓维曰：“吾等不如丞相亦已远矣；丞相犹不能定中夏，况吾等乎！且不如保国治民，敬守社稷，如其功业，以俟能者，无以为希冀徼[jiǎo] [jiào] [jiāo] [yāo]倖而决成败於(yū)一举。若不如志，悔之无及。”
十六年春，祎[yī]卒。夏，维率数万人出石营，经董亭，围南安，魏雍州刺史陈泰解围至洛门，维粮尽退还。明年，加督[dū]中外军事。复出陇西，守狄道长李简举城降。进围襄[xiāng]武，与魏将徐质交锋，斩首破敌，魏军败退。维乘胜多所降下，拔（河间）〔河关〕、狄道、临洮[táo]三县民还，后十八年，复与车骑将军夏侯霸等俱出狄道，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经於(yū)洮[táo]西，经众死者数万人。经退保狄道城，维围之。魏征西将军陈泰进兵解围，维却住钟题。
与镇十九年春，就迁维为大将军。更整勒(lè lēi)戎马，与镇西大将军胡济期会上邽[guī]，济失誓不至，故维为魏大将邓艾所破於(yū)段谷，星散流离，死者甚众。众庶(shù zhù)由是怨讟，而陇已西亦骚动不宁，维谢过引负，求自贬削。为后将军，行大将军事。
二十年，魏征东大将军诸葛(gé gě)诞[dàn]反於(yū)淮南，分关中兵东下。维欲乘虚向秦川，复率数万人出骆[luò]谷，径至沈岭。时长城积谷甚多而守兵乃少，闻维方到，众皆惶惧。魏大将军司马望拒之，邓艾亦自陇右，皆军于长城。维前住芒水，皆倚(yǐ)山为营。望、艾傍(bàng)渭坚围，维数下挑战，望、艾不应。景耀元年，维闻诞[dàn]破败，乃还成都。复拜大将军。
，使初，先主留魏延镇汉中，皆实兵诸围以御外敌，敌若来攻，使不得入。及兴势之役[yì]，王平捍[hàn]拒曹爽，皆承此制。维建议，以为错守诸围，虽合周易“重门”之义，然適[shì]可御敌，不获大利。不若使闻敌至，诸围皆敛兵聚谷，退就汉、乐二城，使敌不得入平，且重关镇守以捍[hàn]之。有事之日，令游军并进以伺（sì cì）其虚。敌攻关不克，野无散谷，千里县粮，自然疲乏。引退之日，然后诸城并出，与游军并力搏之，此殄敌之术也。于(yū)是令督[dū]汉中胡济却住汉寿，监军王含守乐城，护军蒋斌守汉城，又於(yū)西安、建威、武卫、石门、武城、建昌、临远皆立围守。
迥辏五年，维率众出汉、侯和，为邓艾所破，还住沓中。维本羁（jī）旅讬国，累年攻战，功绩不立，而宦官黄皓[hào]等弄权於(yū)内，右大将军阎（yán）宇与皓[hào]协比，而皓[hào]阴欲废维树宇。维亦疑之。故自危惧，不复还成都。华阳国志曰；维恶黄皓[hào]恣擅，启后主欲杀之。后主曰：“皓[hào]趋走小臣耳，往董允(yǔn)切齿，吾常恨之，君何足介意！”维见皓[hào]枝附叶连，惧於(yū)失言，逊辞而出。后主敕[chì]皓[hào]诣维陈谢。维说皓[hào]求沓中种麦，以避内逼耳。六年，维表后主：“闻钟会治兵关中，欲规进取，宜并遣张翼、廖化督[dū]诸军分护阳安关口、阴平桥头以防未然。”皓[hào]徵[zhǐ] [zhēng]信鬼巫，谓敌终不自致，启后主寝其事，而群臣不知。及钟会将向骆[luò]谷，邓艾将入沓中，然后乃遣右车骑廖化诣沓中为维援(yuán)，左车骑张翼、辅国大将军董厥等诣阳安关口以为诸围外助。比至阴平，闻魏将诸葛(gé gě)绪向建威，故住待之。月馀，维为邓艾所摧，还住阴平。钟会攻围汉、乐二城，遣别将进攻关口，蒋舒开城出降，傅佥[qiān]格斗而死。汉晋春秋曰：蒋舒将出降，乃诡谓傅佥[qiān]曰：“今贼至不击而闭城自守，非良图也。”佥[qiān]曰：“受命保城，惟全为功，今违命出战，若丧师负国，死无益矣。”舒曰：“子以保城获全为功，我以出战克敌为功，请各行其志。”遂率众出。佥[qiān]谓其战也，至阴平，以降胡烈。烈乘虚袭城，佥[qiān]格斗而死，魏人义之。蜀记曰：蒋舒为武兴督[dū]，在事无称。蜀命人代之，因留舒助汉中守。舒恨，故开城出降。会攻乐城，不能克，闻关口已下，长驱而前。翼、厥甫[fǔ]至汉寿，维、化亦舍阴平而退，適[shì]与翼、厥合，皆退保剑阁以拒会。会与维书曰：“公侯以文武之德，怀迈世之略[lüè]，功济巴、汉，声暢华夏，远近莫不归名。每惟畴昔，尝同大化，吴札(zhá)、郑乔，能喻斯好。”维不答书，列营守险。会不能克，粮运县远，将议还归。
自阴而邓艾自阴平由景谷道傍(bàng)入，遂破诸葛(gé gě)瞻(zhān)於(yū)绵竹。后主请降於(yū)艾，艾前据成都。维等初闻瞻(zhān)破，或闻后主欲固守成都，或闻欲东入吴，或闻欲南入建宁，于(yū)是引军由广汉、郪道以审虚实。寻被后主敕[chì]令，乃投戈(gē)放甲，诣会於(yū)涪军前，将士咸怒，拔刀砍石。干宝晋纪云：会谓维曰；“来何迟也？”维正色流涕(tì)曰：“今日见此为速矣！”会甚奇之。
嵊胛会厚待维等，皆权还其印号节盖。会与维出则同轝，坐则同席，谓长史杜预曰：“以伯约比中土名士，公休、太初不能胜也。”世语曰：时蜀官属皆天下英俊，无出维右。会既构邓艾，艾槛(jiàn)车徵[zhǐ] [zhēng]，因将维等诣成都，自称益州牧以叛。汉晋春秋曰：会阴怀异图，维见而知其心，谓可构成扰[rǎo]乱以图克复也，乃诡说会曰：“闻君自淮南已来，算无遗（yí wèi）策，晋道克昌，皆君之力。今复定蜀，威德振世，民高其功，主畏其谋，欲以此安归乎！夫韩信不背汉於(yū)扰[rǎo]攘[rǎng]，以见疑於(yū)既平，大夫种不从范蠡於(yū)五湖，卒伏剑而妄(wàng)死，彼岂闇主愚臣哉？利害使之然也。今君大功既立，大德已著[zhù]，何不法陶朱公泛舟绝迹，全功保身，登峨嵋之岭，而从赤松游乎？”会曰：“君言远矣，我不能行，且为今之道，或未尽於(yū)此也。”维曰：“其他则君智力之所能，无烦於(yū)老夫矣。”由是情好欢甚。华阳国志曰：维教会诛北来诸将，既死，徐欲杀会，尽坑魏兵，还复蜀祚[zuò]，密书与后主曰：“原陛下忍数日之辱，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，日月幽而复明。”孙盛晋阳秋曰：盛以永和初从安西将军平蜀，见诸故老，及姜维既降之后密与刘禅[chán] [shàn]表疏，说欲伪服事钟会，因杀之以复蜀土，会事不捷，遂至泯[mǐn]灭，蜀人於(yū)今伤之。盛以为古人云，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，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，既辱且危，死其将至，其姜维之谓乎！邓艾之入江由，士众鲜少，维进不能奋节绵竹之下，退不能总帅五将，拥卫蜀主，思后图之计，而乃反覆於(yū)逆顺之间，希违情於(yū)难冀之会，以衰(shuāi cuī)弱之国，而屡观兵於(yū)三秦，已灭之邦，冀理外之奇举，不亦闇哉！臣松之以为盛之讥维，又为不当。于时钟会大众既造剑阁，维与诸将列营守险，会不得进，已议还计，全蜀之功，几乎立矣。但邓艾诡道傍(bàng)入，出於(yū)其后，诸葛(gé gě)瞻(zhān)既败，成都自溃。维若回军救内，则会乘其背。当时之势，焉得两济？而责维不能奋节绵竹，拥卫蜀主，非其理也。会欲尽坑魏将以举大事，授维重兵，使为前驱。若令魏将皆死，兵事在维手，杀会复蜀，不为难矣。夫功成理外，然后为奇，不可以事有差牙，而抑(yì)谓不然。设使田单之计，邂逅不会，复可谓之愚闇哉！欲授维兵五万人，使为前驱。魏将士愤怒，杀会及维，维妻子皆伏诛。世语曰：维死时见剖(pōu)，胆如（斗）大。
遥郤[xì]正著[zhù]论论维曰：“姜伯约据上将之重，处群臣之右，宅舍弊薄，资财无馀，侧室无妾媵之亵[xiè]，后庭无声乐之娱，衣服取供，舆（yú）马取备，饮食节制，不奢不约，官给费用，随手消尽；察其所以然者，非以激贪厉浊，抑(yì)情自割也，直谓如是为足，不在多求。凡人之谈，常誉成毁败，扶高抑(yì)下，咸以姜维投厝无所，身死宗灭，以是贬削，不复料擿，异乎春秋褒[bǎo] [bāo]贬之义矣。如姜维之乐学不倦，清素节约，自一时之仪表也。”孙盛曰：异哉郤[xì]氏之论也！夫士虽百行，操业万殊，至於(yū)忠孝义节，百行之冠冕[miǎn]也。姜维策名魏室，而外奔蜀朝，违君徇利，不可谓忠；捐亲苟免，不可谓孝；害加旧邦，不可谓义；败不死难，不可谓节；且德政未敷(fū)而疲民以逞，居御侮之任而致敌丧守，於(yū)夫智勇，莫可云也：凡斯六者，维无一焉。实有魏之逋臣，亡国之乱相，而云人之仪表，斯亦惑矣。纵维好书而微自藻洁，岂异夫盗者分财之义，而程、郑降阶之善也？臣松之以为郤[xì]正此论，取其可称，不谓维始终行事皆可准则也。所云“一时仪表”，止在好学与俭素耳。本传及魏略[lüè]皆云维本无叛心，以急逼归蜀。盛相讥贬，惟可责其背母。馀既过苦，又非所以难郤[xì]正也。
大长维昔所俱至蜀，梁绪官至大鸿胪，尹赏执金吾，梁虔(qián)大长秋，皆先蜀亡没。
因循评曰：蒋琬方整有威重，费祎[yī]宽济而博爱，咸承诸葛(gé gě)之成规，因循而不革，是以边境无虞[yú]，邦家和一，然犹未尽治小之宜，居静之理也。臣松之以为蒋、费为相，克遵画一，未尝徇功妄(wàng)动，有所亏丧，外却骆[luò]谷之师，内保宁缉[jī] [qī]之实，治小之宜，居静之理，何以过於(yū)此哉！今讥其未尽而不著[zhù]其事，故使览者不知所谓也。姜维粗有文武，志立功名，而玩众黩[dú]旅，明断不周，终致陨[yǔn]毙。老子有云：“治大国者犹烹小鲜。”况於(yū)区区蕞尔，而可屡扰[rǎo]乎哉？干宝曰：姜维为蜀相，国亡主辱弗之死，而死於(yū)钟会之乱，惜哉！非死之难，处死之难也。是以古之烈士，见危授命，投节如归，非不爱死也，固知命之不长而惧不得其所也。
